庄浪的热,不在于天气和温度。要发现并总结这个特点,对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庄浪人来说,实在不容易。
前些日子,一位踏遍五湖四海的作家,察看了庄浪的梯田,在山里人家的炕上坐了坐,在县城的夜色里走了走,吃了吃庄浪的大餐和小吃后,似有所感,慎重挑选着词语:“庄浪这个地方,热情,热闹……”。
“我们山里人嘛,见的大人物少,所以格外热情好客。”我小心翼翼接话茬,小心翼翼估摸着这褒奖里可能隐含的含义,小心翼翼维护着小地方以及小人物的薄面子。
“不是,不是‘热情好客’的‘热情’,是‘热爱生活’的‘热情’。”作家郑重纠正。
生活的热情——难道不是每个人、每个地方都该有的吗?难道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连“生活的热情”都是奢侈的、是值得感叹的?乍听之下,这位作家对我们庄浪的评语,很难像他的作品一样,痛快阅读,痛快领悟。
从我懂事起,庄浪是以“苦”为特征的。庄浪精神里的“艰苦奋斗”,庄浪教育里的“三苦”:校长苦抓,教师苦教,学生苦学。那都是很有名的,很让人骄傲的,尽管这骄傲里有挥之不去的沉重和苦涩。
庄浪梯田。
能不吃苦最好。比如人们夸赞江南女子,大多用“秀丽、水灵、温婉”等,而夸赞北方的女子时,大多会用“勤劳、朴实、坚韧”等。南方富足,即使偷偷懒也不影响到生存。女子即使要劳动,也是以家务、女红为主。在北方,粮食种子不按时种到地里、不精心侍弄,就要挨饿;即使男劳力拼全力种庄稼,也有可能难保一家人放开肚皮吃饭。在北方农村,女子和男子一样下地干活,干活回来还要做饭做家务,而做饭做家务相对于下地干活来说,那是捎带着要干好的活。因此,在我们这个地方,一个家庭要把日子过好,女性的勤劳、奉献显得尤为重要。
在一个能吃苦的地方、一个能吃苦的人,是很难和“热情”联系起来的。“苦”是沉甸甸的,“热情”只和“轻松、快活”搭档。
所以,当我听到“热情”的庄浪时,首先感到不解和疑惑,其次是新鲜。
能热情起来的人,能热情起来的地方,即使还要吃苦,那苦,肯定不再那么多、那么苦了。
庄浪暖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我试着以外来人的眼光,当我把庄浪和周边的市县略作比较时,吃惊地发现,庄浪,不但热情,还是个热气腾腾的地方。
庄浪最大的热闹还得算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传统庙会。除了今年前半年的防疫,一年四季,全县各个乡镇,你唱你的,我唱我的,敬天的,打醮的……各有各的热气腾腾。全县传统庙会有处,涉及多个村社,代表性的庙会如水洛镇忠勇庙庙会、南湖镇东岳泰山爷庙会、永宁乡乱石庙庙会、万泉镇万马家三爷庙庙会等,都是热闹非凡。尤其到了正月十二这天,用“热情”来描绘庄浪,已经有点不够,这天的庄浪,几乎每个乡镇、每个村庄都是热气腾腾的,是火辣辣的,是红通通的……
一个地方的热气腾腾,除了热闹的节日,更体现在无数个喧腾腾的平常日子。从正月初三唱到二月二的夜社火,一年四季在公园、在街头唱响的自乐班,还有大小上百支的广场舞团,艺术水准一路走高的合唱团、器乐团,不但长年在城乡倾情演出,其中的佼佼者还参加省内外的大赛,斩获了各类大奖。
夜幕降临后,县城街头的热闹才开始。各个广场上撒满了各种摊点,服务对象以儿童为主,吃的、玩的、卖的、租的、高科技、老古董……应有尽有;其次兼顾到妇女喜欢的小玩意,青少年的玩具及游乐摊点。
还有街边无数个烧烤店、小吃摊。一些火爆的烧烤店,七八点时一座难求,兴致高的食客半夜一两点时还在街边品尝啤酒烤肉,酒杯里溢满的还是满满的烟火气息。
而再过两三个小时,橘红色或鲜绿色的清洁工、园林工将走上街头、走进公园,开始了一天的辛勤工作。广场上跳舞的女人将身着盛装,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练拳的、打羽毛球的、跑步的……也都将一个个拥上广场、公园,开始热气腾腾的一天。
在更广阔的山川田野里,庄稼安安静静地长着,庄稼人相比几十年前,大大减少了。减少的那些人,正在热火着县城、省城等大大小小的城市。村子冷落得,老人娃娃也冷落得,但是庄稼冷落不得,土地冷落不得。
最能容人、最能养人的也还是乡村和山川。只要该播种时播种,该收割时收割,庄稼就会在越来越湿润宜人的气候中安安静静生长、成熟,养活一堆热热闹闹的人。
说到底,庄浪这块不怎么肥沃的土地和不怎么富裕的庄浪人一样,都知足而慷慨,能把平常的日月过得热气腾腾,魅力四射。
前些日子在庄浪举办的“交响丝路问道崆峒”旅游节重头戏“书画频道走进庄浪”活动准备期间,其中的一位组织者反复勘察主会场,担心观众达不到往年的人数,“冷了场”,又担心人多地方小,引起安全问题……各种纠结。演出当晚,当我看到主会场之外的几大广场上,守候在电子屏幕前静静观看现场直播的数万观众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强烈的感情,让我久久失语:感动、震撼,也有满满的骄傲……
大作家沉吟道:“庄浪这个地方,热情,热闹……”他最终总结出来的,会是什么呢?但我猜,应该是,庄浪是个热气腾腾的地方。
来源:每日甘肃网-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