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明至清,鲁氏家族据庄浪(平番)地区发展五百余年,有明代尤为其发展的关键时期。庄浪卫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成为军事要地,“在明代河西走廊的防御体系中,庄浪卫发挥着独特的作用”,嘉万时期的巡抚甘肃都御史石茂华曾言:“夫甘肃者,全陕之屏蔽,而庄浪则甘肃之咽喉也。庄浪受病,则全镇坐困矣。”
拥有部属和士兵的鲁氏家族作为庄浪卫的上层,自然颇受明朝廷的重视和重用,在西北军事防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总的来说,在甘肃各卫中“惟连城、大通等堡,比邻湟中,平原沃野,宛然屯田之乡,然皆鲁氏部落所居,堡寨未修,平多营窟,苟责成而整饬之,亦可以资犄角之势”,不论是从农业经营还是军事防务来看,鲁氏都据有地利,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史籍中有关明人对鲁氏重要性的论述的确不乏少数,如嘉靖年间赵伸有“庄浪鲁氏威望大振,土人素服,黄河迤西成犄角必欲借其家丁,成其羽翼”的说法。
曾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霍冀在谈及鲁氏在西北防务中扮演的角色时亦言:“行令庄浪并鲁氏土兵以防碾伯,西宁游兵驻古浪以防岔口,镇凉州副将合永昌之兵相为犄角,以外助镇番,内防凉、永。”
嘉靖后期,蒙古鄂尔多斯部在领主宾兔的带领下占据庄浪卫松山一带,渐成明之隐患,实赖庄浪鲁氏防御、牵制,史称:“黑松以东一线焉,非屯鲁氏之土兵杜宾酋之阻遏,则庄浪之咽喉可虑也。”
不难看出,庄浪卫确乎是遏制蒙古势力内移的重要关卡,而从记载中言庄浪必称鲁氏的情况来看,鲁氏实为庄浪卫中抵御蒙古侵扰的中流砥柱,诚所谓“防虏多倚鲁氏”。
鲁氏也正是凭借着着出色的军事能力及累世战功而成庄浪卫之世官大族且可谓一家独大,无与伦比者。鲁氏与明朝廷建立联系始自洪武三年()脱欢率众归附,鲁氏在自叙始祖历史时称:“洪武三年庚戌,五月,徐达克兴元,遣邓愈招谕西部,始祖脫欢归附。”其时脫欢“年已垂白,殊无寸效”,并未被明朝廷授以重任。
家谱所载脱欢事迹多为攀附,不足为信,绪论中已有介绍,后文还会针对脱欢相关事迹进行考辨,此不赘。脱欢去世后,“朝廷悯其功”而以其子阿失都为百户,阿失都在改调庄浪卫后不久便去世。
总的来说,脱欢及阿失都很难谈得上对鲁氏家族有多大贡献,而真正使鲁氏家族在庄浪卫立足,从而开启鲁氏一族军功立家道路的应该是二世祖巩卜世杰,这也是笔者以巩卜世杰为始论述鲁氏家族的原因所在。目前,学界对巩卜世杰的身份问题尚有分歧,是故先就此略陈己见。
一、“阿失都”“巩卜失加”并非一人。《明史》等史籍中基本都是将“阿失都”与“巩卜失加”连在一起书写,陶鸿宇、贺卫光以此为基础。
认为“阿失都”“巩卜失加”应为一人,对马明达等人的观点提出质疑,认为肯定“阿失都”其人的存在是未作深究,片面惟《家谱》是,这种质疑、拆解正史的做法有失偏颇,得出的推论也不足信。
相关史籍中“阿失都”与“巩卜失加”连在一起书写确实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不可否认,由于没有标点,古文中同一句话往往因不同的句读而产生不同的含义,但以此为据,断言“阿失都”“巩卜失加”是一个人也未免过于武断,且不论陶鸿宇等人的论证也缺乏足够有力的证据。
综上所述,基本可以断定“阿失都”和“巩卜失加”并非同一人,这与家谱所收敕谕、《(嘉靖)陕西通志》《甘肃新通志》以及《清史稿》中均把“巩卜失加”单独记载的情形也相符。
除此之外,陶鸿宇、贺卫光还认为脱欢长子应为鲁典始祖把只罕,此论虽可以鲁典的自陈得到进一步证实,但亦有待商榷,后文还会详述,此不赘。
二、巩卜世杰获卫所世官身份。《家谱》及《世谱》对阿失都的记载不多,其中《家谱》载:阿失都者,欢公长子也。洪武十年,设立庄浪卫,隶甘肃行都司。失都先自兰州卫改调西宁卫,功授百户。孤息幼冲,明年达官只叛,失都设计平之,功升正千户。会目盲卒,欢次子巩失加继为百夫长。"
敕曰:朕君天下,凡慕义之士,皆授以官,尔孔世杰,久居西土,乃能委心効顺,朕用嘉之,今授以昭信校尉、岐宁卫管军百户。尔尚思尽乃心,遵律抚众,庶副朕之委令,尔宜勉之。
以上两种记载对阿失都改调一事颇有差异,前者先说洪武十年()设立庄浪卫事,随即笔锋一转却说阿失都先于此改调西宁卫,上下行文毫无逻辑可言。结合后者记载,疑“西宁卫”乃“庄浪卫”之误写,实际情况是阿失都由兰州卫改调庄浪卫。
虽然鲁氏家族“清代家谱所载事多不经,有抄袭、伪造和杜撰的嫌疑”,如马氏太夫人故事原型来自于吴允诚妻子,巩卜世杰的传记亦有可能参考了薛斌之子薛绶的事迹。
但根据家谱记载的鲁氏在元末明初的活动,以“鲁氏居西大通河堡,至鲁鉴才三世”的论断来看,马太夫人籍贯兰州西丰里,以及阿失都在脱欢死后嗣职并由兰州卫改调庄浪卫应较为可信,据此我们或许可以对鲁氏一族的籍贯问题提出某种合理性的推论。
绪论中指出,不同于马明达和王继光认为的“鲁氏居西大通河堡,至鲁鉴才三世”,郭永利等学者认为鲁氏的籍贯应是西大通(连城),其重要依据是《鲁氏家谱》序文中“自国初以版图归附”及《家谱》中“藉凉版图归附”的说法。
然而“自国初以版图归附”“藉凉版图归附”的可信度却很值得怀疑,因为鲁氏家谱序、跋的作者朱朝聘、赵载、乔英、张居敬等人,也同样为西宁李氏土官家族的《李氏忠贞录》和《李氏六门家谱》作了序、跋,而且落款时间也几乎一致。
更为关键的是,朱朝聘、赵载等人为鲁氏和李氏所写的序文在内容上高度相似,除“自国初以版图归附”的句子在鲁、李二氏的家谱中均有出现外,在《鲁氏忠贞录》与《李氏忠贞录》的序文中,“世蒙宠禄,锦衣肉食,崇阶峻秩,荣幸无比”等夸饰之辞基本相差无几。
序文主体内容也多有雷同,仅在某些涉及到具体家族的内容上有些许差别,抛开与家族有关的内容不谈,鲁、李两家家谱中的序跋文在内容上可以说是完全一样!而具体从序文的落款日期来看,鲁氏和李氏都几乎同时在嘉靖十五年()和万历二十一()年进行了家谱的修撰和续修,这当然并非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如果鲁氏和李氏家谱中的序文均非伪托之作,那么朱朝聘、赵载等人在序文中的表述更可能只是一种客套之语,并意味着鲁氏或李氏家族在元末已有封地,在明初可以“以版图归附”。
至于鲁璠的“藉凉版图归附”只不过是对前人记载的一种追述,更遑论家谱编纂中普遍存在的攀缘附会的毛病了。即便退一步讲,鲁、李两家有抄袭的一方,也足以说明家谱序文的写作的确有一定的套路可循,其虽有纪事性,但并不能保证有很高的纪实性。
是故鲁、李俩家的家谱中出现“自国初以版图归附”的说法实在不足为奇,某种程度上也不足为信。在没有其他旁证作为支撑的前提下,仅以此认为鲁氏在元末已有封地或成为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也有太过武断的嫌疑。
十年,因旧县址筑城,设庄浪卫指挥使司,领左、右、中、前、后五千户所。”无论是洪武五年还是十年,庄浪卫都是在元朝之庄浪县被明军占领后改设,无疑是在兰州卫之后。
洪武三年()邓愈招谕西番,尽管庄浪、兰州两地相隔不远,但考虑到元之庄浪县或西大通(连城)直到洪武五年()才被纳入明王朝的统治范围,脱欢似乎不太可能在此前就跑到兰州地界归附。
而结合家谱中阿失都由兰州卫改调庄浪卫的说法,以及《肇域志》中对洪武九年()调兰州卫官军至庄浪卫一事的记载,可以断定脱欢一族在附明后就一直被安插在兰州卫,直到洪武七年()岐宁卫设置,巩卜世杰才离开兰州卫。
结语
再根据马太夫人的籍贯,大致可以推断脱欢一族长期在兰州地界活动的可能性更大。换言之,鲁氏一族很有可能原籍兰州。当然,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也仅是一种尚不失逻辑自洽的推论。